昼衍

“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 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”

地下室的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，微光和杂乱纸张在夏夜的燥热中叫嚣着妄图破门而出。
白炽灯的惨白光线打在纸页和一行行笔迹上，看得出笔者尽力使它不那么凌乱，终于发现这是徒劳的。
眼睛酸胀几乎要流下保护性的眼泪来，与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空虚疲倦勉励抗衡。
而他只是重复着书写的动作，仿佛一停下笔便会有什么怪兽将他吞吃入腹似的。

肩膀上突然一重，一件衣服撘了上来。倒退到极为迟钝的官感没有及时发现另一个人的到来。
阴影打在被他堆得凌乱的手稿上，他没有回头，也没有停下手腕的移动。
“虽说天气不凉，大晚上的熬夜更要穿好衣服。”
“晚上好，来了就随便坐吧。”
客套与例行关照的话没有经过大脑不自觉说出，即使这里已经不是那间宽敞明亮的公寓，即使这样的时刻似乎很是尴尬。听着自己在说话的感觉还挺奇妙的，他这样想。
分出了一些空隙来思考关于突如其来的拜访，本能地开始回想。
“你这地方，哪坐得下人啊。”
“不，随便站吧。”
两句话在静止得空无一物的气息中恰好碰撞。
任由一层层涟漪般漾开的愉悦心情泛上心头再扩散到指尖，弯起一个微笑。
事实上彼此都不大可能听清了对方说的话。

“写什么呢喻大作家，我看看。”
“嗯随意。”
他无所谓地应到，抛弃了待客该有的礼节和套路。何况面前这位也不是计较这些虚礼的人。
翻动纸张的声音很细微，像是怕打扰谁一般。
他也就顺从地装作没有被打扰，沉浸进自己的世界里。
写作这件事很自我。一个人的世界被绞尽脑汁地复原成文字，企图让另一个或一些人了解并认同。说实话当年大学没有选择这方面的专业，大概缘于对当时自己的精准判断，忍受不了太长久与其他人隔绝。
思绪一下子跑得很远，手中的笔还在机械地重复着——拥有自己的意识和主见似的，永远知道下一笔该写点什么。

令人难以忍受而他现在习惯于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。搬动书本的沉闷声音传进耳中，再下一秒身体已经非本意地脱离了简易书桌前的高脚椅，甚至还握着手中的钢笔，由人拽着跌跌撞撞地倒进了床铺里。
被子上没有阳光的味道，该拿出去晒晒了。第一反应是跳进脑海的这句话，之后来不及感到惊讶，潮水般的困倦袭上全身。
“喂喂，别睡。我来这可不是看你睡觉的。”
拍打上沙滩的海浪快速地退了回去。
身后传来沉吟般的叹息声，沉重得像灌了铅的脑袋被抬起来搁在那人大腿上，自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。
熟悉又陌生的烟草味和洗衣液的气味占据嗅觉。
他闭了闭眼睛，睁开时看见头顶的手放下了稿子，转而极有技巧地按着他眼部的穴位。
他模糊地舒出一口气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。
“那么，叶神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呢？”

“来聊会天吧。最近状态如何？”
没头没脑的一句话，附加着心知肚明的简洁。
长时间熬夜带来的头痛缓解了些，额上按压的手指没有停止动作。
“还好。下笔很流畅，没有原来的艰难。是花了力气吧的原因吧。”
“嗯，还有，勉强算词能达意了。我挺开心，还要谢谢指点。”
放在穴位上的手顿了一会儿，也许比那还要久一些，然后缓缓抚上他的额头，干燥而温暖的手掌传达出安心妥帖的错觉。
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语气难得的严肃起来。
“我想我做错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他怔忪于这句出乎意料的话。
漫长的夜里，肢体相近的亲密姿势更容易驱散距离感。台灯尽职尽责地亮着，影子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显现出交叠的重复。
黑暗总能让人抛下一些不必要的坚持，交换一些诚实的想法。
比如此时，拥抱的姿势让他感到宁静。而在白天或是平时，他决计不会去索要这样一个拥抱。下意识地避开，是这样吗？
“我以我的方式强加于你，现在我发现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。打个比方，你生来为了追寻一片海，你知道它在哪里，你知道到达那里的路，还没有去走而已。”
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，身体颤动着。
“好高的评价…但你也知道，我很大可能不愿意去走这条路，即使我知道它在哪儿。”
“我们可以一起走。”
他为这打破固有认知和印象的直率表白由衷欣喜，意外地没有一丝惊讶。或许在这个无眠的晚上，两人都暂时脱离了躯壳，隔离于世界之外，用灵魂进行了一次对话。在这个黑暗又有着悠长亮光的地下室。
没有什么值得奇怪。
一切都顺理成章，发生得满是蛛丝马迹。

“你认为你很了解我吗？”他换了一个更感兴趣的对话方式。
被子暖烘烘地围上来，催生了些许温和的气氛。
“难道不是吗？喻大大太小瞧我了吧。”
身后的人似乎歪了歪脑袋，慢慢地说，
“我知道你喜欢用三点水和草字头的字表达喜爱，用大段的描写铺陈一个对白，文风多变却哪一个都不肯好好深入，渴望被了解把心思写进文章又锁起来不给人看，写少女小说连说个情话都要转几道弯。”
他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。不是在阳光底下对着陌生人的那种笑，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，对着叶修的——这种笑容。
“那还真是挺了解的。夸夸你。”
“我还很好奇一件事，你是不是跟小女孩儿表白都拐着弯说？”
“这个问题值得思考。首先没尝试过，我习惯是做好一切然后被表白。”
“嗯？”
“比如说啊。不说些什么煽情一下吗叶修大大。”
“爱情不可能是生活的全部，甚至没有它也毫无关系。我可以拥有你吗？”

不禁笑作一团，偏偏心照不宣地添上了几分认真。
“我还在纠结我是谁，从哪里来，到哪里去这种问题，春天还没过去？返老还童？”
“啧啧。年轻就是好啊。”
“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早了吗？”
“有吗。没有没有。”
“任性。”
“是你。”
智商被两位主人不约而同遗弃到不知名的角落。
“非要这样说的话，我也一样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
我想我已经找到了，我想我还在路上。
软肋可以成为盔甲，常青藤也作你额上枯藤。
只是那些渺小的思绪从来不是空穴来风。
我将用一生的时间，亲自证明脱口而出的话有多正确。

夏日的风徐徐吹拂，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，交融的呼吸融进夜色。
明日世界。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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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特别勤快 啊 在做一些尝试 但愿保持状态 嗯
晚安 继续写作业去了
Ps每次打tag都蛮纠结